林琴南初译《茶花女》(2)
因翻译此书的成功而一发不可收,林琴南开始了近乎职业的翻译活动。以《茶花女遗事》打头,数十年间,林琴南先后与十数人合作展开,终于翻译各国作品180余部。这其中有许多是优秀作品。如西方著名的《伊索寓言》,塞万提斯的《魔侠传》(《唐·吉诃德》),笛福的《鲁滨孙漂流记》,狄更斯的《孝女耐尔传》(《老古玩店》),斯托的《黑奴吁天录》(《汤姆叔叔的小屋》),哈葛德的《迦茵小传》;他还翻译有数种莎士比亚的剧本,介绍了荷马的《伊利亚德》《奥德赛》,还翻译有巴尔扎克的几个短篇,托尔斯泰的几篇小说……总之,翻译国度之多,著作之广,在当时绝无仅有。
林琴南能翻译出大量作品,和他的文字功底扎实,又能极快落笔有关。他在文章中自述,说自己是“耳受手追,声已笔止”。就是当口述之人刚刚译出意思,他笔下的文字已经结束,真不可思议。他笔下太快的结果,从好处说,就是文章大都气韵贯通。他的翻译,能抓住并吸引人,情节生动,连贯一气很是重要;另一方面,他翻译的错落、误译及删节等问题,也极为显著。林琴南本人也是作家,在翻译中有时还忍不住“技痒”,“听”到作者文笔欠生动,自己便添油加醋一番,使故事情节更为细致精彩,这样的“参与”结果,甚至使后来一些能读原文者,仍愿意复习阅读林琴南的翻译,以为比读一些忠实的译本要有意思得多——虽然这谈不上翻译的正途。
林琴南的翻译,为中国读书人开辟了一大片新天地,因而引发很大反响。一些出版他译本的书局,也因此而大发其财。作为译者的林琴南,自然也获得了丰厚的报偿。当时的稿酬,一般较高的也就是千字两三元,但主要出版林琴南译本的商务印书馆,却开出了千字十元(当时十元,大约可买上等白粳米160斤)的高价。并且来者不拒,从不挑剔,这大约也是促使林琴南大量快译的重要因素。因为报酬收入丰厚,他的朋友陈衍甚至戏言他家为“造币厂”。
在当时,林琴南以他的翻译,造成极大影响。学者郑振铎曾对其翻译贡献,作了几点总结:由于林纾翻译大量小说进来,“第一……一部分的知识阶级,才知道‘他们’原与‘我们’是同样的‘人’”;第二,当时人认为我们不过武器等物质不及“西人”,“至于中国文学却是世界上最高的最美丽的……”由于林纾的翻译,“于是大家才知道欧美亦有所谓文学,亦有所谓可与我国的太史公相比肩的作家”。
“第三,中国文人,对于小说向来是以‘小道’目之的,对于小说作者,也向来是看不起的……林先生则完全打破了这个传统的见解。他以一个‘古文家’动手去译欧洲的小说,且称他们的小说家为可以与太史公比肩,这确是很勇敢的很大胆的举动。自他之后,中国文人,才有以小说家自命的。”可以说,是“林译”让后来一大批文化人或从事,或特别关注到小说这种体裁。
林琴南的翻译影响了一大批著名学人、作家,这贡献几乎无人可以替代。鲁迅与其二弟周作人后来翻译《域外小说集》,就是受到林琴南翻译的影响。1932年,鲁迅在致日本友人增田涉的信中说:“《域外小说集》发行于1907年或1908年,我与周作人还在日本东京。当时中国流行林琴南用古文翻译的外国小说,文章确实很好……”这样的评价,从也是文学大家的鲁迅口中说出,分量可不一般。
另一文学巨匠郭沫若,第一次读林译的《迦茵小传》时感动得流泪。后来他在文章中说:“林琴南的小说,在当时很流行的,那也是我最嗜好的一种读物……《迦茵小传》怕是我所读过的西洋小说的第一种。这在世界的文学史上并没有甚么地位,但经林琴南的那种简洁古文译出来,真是增了不少的光彩!”
著名学者钱锺书先生,不仅早年读林琴南译的小说,后来还专门对林的翻译做了一段研究,写出了《林纾的翻译》这样的名文。他在文章中说:“商务印书馆发行的两小箱《林译小说丛书》是我十一二岁时的大发现,带领我进了一个新天地、一个在《水浒》《西游记》《聊斋志异》以外另辟的世界……接触了林译,我才知道西洋小说会那么迷人。”钱锺书后来修习多种语文,其诱因,据文章中讲:“我自己就是读了林译而增加学习外国语文的兴趣的。”这样吸引人的程度,大约是林琴南始料未及的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