孟京辉:我的先锋都藏起来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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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孟京辉:我的先锋都藏起来了

 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/仇广宇

  发于2021.6.14总第999期《中国新闻周刊

  从20世纪八九十年代走来,孟京辉和他的戏剧一直在时代现场。一些人眼中的孟京辉大胆、反叛、天马行空,而另一些人觉得他的剧卖得好,元素时髦,很“商业”。而他对自己的判断是,自己的戏剧有一些观看门槛,“又先锋又不太先锋”。他曾经非常愤怒,如今依然对很多事情有自己鲜明的判断,只是在很多时候,他把自己的锋芒都藏起来了。  

  《伤心咖啡馆之歌》:告别的朋友

  位于蜂巢剧场3层的孟京辉办公室不过几十平方米,与其说这是一间办公室,不如说是一间画室兼咖啡馆,柜子上摆放着各种道具,书桌附近散落着几本书,最上面的那本是余华最新出版的小说《文城》。这是一个星期日的下午,因为工作繁忙,孟京辉直到下午3点才开始坐下来吃午饭—— 一块披萨和一杯咖啡。

  他的形象多年未变,黑衣,依旧是微卷的半长头发,眼神犀利。蜂巢剧场正在上演孟京辉的《他有一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》,此后还紧密连接着《枪、谎言和玫瑰》《狐狸天使》等新老剧目。他的最新话剧《伤心咖啡馆之歌》会在6月10日于阿那亚戏剧节首演,这部剧本来一直在北京排练,为了更好地适应戏剧节靠近大海的场地,剧组决定要前往当地进行排练,在那里,室外的光线甚至海风的吹拂,都会影响整个剧目的表达。

  《伤心咖啡馆之歌》改编自以书写“孤独”著称的作家卡森·麦卡勒斯的经典小说,讲述了三个“怪人”之间的情感纠葛,学者李银河读完这个故事后,曾对丈夫王小波形容“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怕,这么令人难受的东西”。但说起改编,孟京辉给出的理由是“觉得这个书名很好听”。

  2019年11月24日在宁波演出《茶馆》时,孟京辉就开始阅读这个故事,并把自己阅读的时间轴一次次用漂亮的字体记在扉页上——随手记下灵感是他的一个习惯,正如他在10年后再版的《先锋戏剧档案》的最后一页添加心情笔记时所做的那样。到2021年5月11日《伤心咖啡馆之歌》开始正式排练前,他已经把这个故事读了6遍。

  在这个阅读过程中,孟京辉开始把这本书想象成一个好朋友。当彻底合上书本的那一刻,他给这本书起了一个名字叫“告别的朋友”。他去找麦卡勒斯的其他小说,甚至去从她的朋友海明威、田纳西·威廉斯的作品中汲取灵感。此后他不再被原文束缚,余下的都是他自己的表达。“当你怀念一个好朋友的时候,怀念的都是他最美好的东西,在一起的时候不一定会珍惜,现在则会经常想一想他的音容笑貌——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做这个戏了。”他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说。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的确是“孟京辉式”的。

  而这一次,在音乐上他又和《恋爱的犀牛》《三个橘子的爱情》时的老搭档、民谣歌手张玮玮合作了。但张玮玮最近一改以往的风格,开始沉迷于制作电子乐,这让最近才听到配乐半成品的孟京辉有点“蒙”——但音乐也是共同创作的一部分,于是孟京辉开始琢磨,让演员用身体的律动去和音乐沟通交流。总之,在一部新排练的孟京辉话剧中,只要还没有到最后一刻,一切都是未完成的状态,都要等到最终的舞台上才能最后揭晓。

  狂飙突进的“先锋”到商业成功

  “先锋”曾是孟京辉身上最大的标签,从当年不顾校方反对在操场上排演话剧,到中央实验话剧院时期的全然自我、全然反叛,再到因《恋爱的犀牛》一举成为小剧场之王,一直到近年来解构和改编名著时遭遇的争议,孟京辉觉得,自己的戏剧理念一直没有变,但问题是时代对艺术作品的评点坐标系在不断变迁。这或许才是当今观众眼中的“孟京辉话剧”既受欢迎又显得有点难懂的原因。

  1989年,从北京师范学院毕业后,受不了继续当语文老师的孟京辉,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就读研究生。受到20世纪80年代文学和美术思潮深刻影响的他,结结实实地在学校折腾了三年。1991年,孟京辉的毕业作品《等待戈多》在中央戏剧学院四楼小礼堂演出,由胡军和郭涛主演,剧中有一个情节是胡军要把窗户玻璃打破,每次他们都真的打破一块玻璃,第二天再装一块新的。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选择,也是那个时代的特征,在孟京辉的回忆里,1991年某段时间的中央戏剧学院每天都像是在过节,十几个戏剧狂热分子用尽各种手段让观众得到陶醉和震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