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利兵教授，现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教育局教育创新与技能开发（EISD）部主任，负责本地区教师发展、高等教育、职业技术教育与培训、教育信息化、未来学习、非正规教育和扫盲等领域的工作。在加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之前，汪利兵是中国浙江大学的比较教育学教授，其学术生涯与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核心的国际教育合作密切相关。汪教授担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“亚太地区教育革新为发展服务计划”（APEID）浙江大学联系中心主任达12年之久，长期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秘书处顾问、全球大学创新联盟亚太地区中心（GUNI-AP）秘书处秘书，也是1998年世界高等教育大会亚太地区后续执行委员会的委员。汪教授还是英国苏塞克斯大学和华威大学的访问学者，在比较教育、高等教育政策和教师教育领域著述甚丰。

*本文根据汪利兵教授于2022年度一丹教育论坛的主旨演讲整理而成，文章已经过讲者确认，转载请注明出处。

校外的事情也很重要

——简谈向家庭与社会要教育质量

汪利兵

各位专家、各位同行、女士们、先生们，大家下午好！很高兴有机会参加本年度的一丹教育论坛，感谢论坛的主办方陈一丹基金会和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，以及论坛的召集人王晨教授的邀请。

为教育构建一种新的社会契约：

学校，家庭，社会

本次论坛的主题是 “构想未来教育生态：家庭、学校、社会”，非常重要和及时。这使我想起了去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报告《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：有关教育的一个新的社会契约》(Reimagining Our Futures Together: A New Social Contract for Education) ，其核心思想是为教育构建一个新的社会契约，表明教育不仅是学校的事，也是大家的事，要大家一起商量着办。其中，家庭与社会是容易受到忽视但又非常重要的两大利益相关者。

以前我们在学教育学时批评过环境决定论和遗传决定论，强调教育在人的发展过程中的主导作用。实际上，遗传、环境与教育三者在人的发展中都能发挥各自的作用。在这里，遗传和环境，与本次论坛所说的家庭和社会有许多重合之处。

记得英国著名比较教育学家萨德勒(Michael Ernest Sadler, 1861-1943)有句名言：“学校之外的事情甚至比学校内部的事情更加重要”，我今天演讲的题目“校外的事情也很重要——简谈向家庭与社会要教育质量”，就是受到了萨德勒的启发。

教育向谁要质量：观念与实践的变迁

教育，应向谁要质量？学校教育质量促进因素(quality enablers)的核心是什么？回顾我们以往所走过的路，对于这个问题回答，有一个认识和实践的变迁。

第一阶段，向学校投入要质量。学校有了经费投入，校舍及其他教学硬件和软件设施都能得到保障；有了投入，学校的三项经费，包括人员、公用和基建经费就能得到保障。当然，很快人们发现，有投入不等于有质量，过程与产出对质量而言也很重要。

第二阶段，向教师要质量。我们曾经花很多时间向教师要质量，教科文组织常说教师质量决定教育质量的上限，凸显了教师在提升教育质量中的重要作用。但是，教师实际上只是决定教育质量的重要因素之一，还有许多其他因素同时在起作用，比如学生的质量。实际上，在许多所谓名校，由于集中了当地最好的生源，其教师的作用有时还不如普通学校甚至薄弱学校的教师。就是以分数来衡量，也要看学生分数的进步幅度，而不是绝对值，这样才比较合理。

第三阶段，向学校管理要质量。以前看国外大学的教育系科经常开设“学校改进”(school improvement)和“学校领导”(school leadership)的课程，觉得有些不理解。后来回想起来，它们其实就相当于我们的“学校管理”和“教育管理”课程。咱们现在也意识到了学校管理的重要性，特别是随着新课程改革赋予学校和教师更多的课程自主权，我们也已开始加大对学校校长和管理骨干的培养力度。

回顾这个观念和实践的演变过程，可以发现，就学校教育而言，实际上，不光学校投入、教师和学校管理，学校内部的其他所有事情都与学校的教育质量密切相关。构想未来有助于教育质量提升的校内教育生态，需要我们在巩固和深化现有质量促进因素的基础上，不断挖掘校内教育质量提升的新的生长点。比如：校舍设计方面能否更加有利于学生的学习；学校管理上能否为教师开展校本教研提供更多的支持；校本课程和校园文化建议能否进一步得到加强等等，都是今后可以思考的方向。

与此同时，作为校外教育生态的一部分，如何充分发挥家庭和社会，特别是社区的潜力与优势，以助力学校进一步提升教育质量，又成为了人们思考的另一个关键。

学校要向走近家庭要质量

学校不能关门办学，也不可能关门办学，因为学校是社会的一部分，学生是家庭的一部分。说到这里，使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英国教育部的一次很有意思的改名。那是在2007年，英国教育部的名称从先前的“教育与技能部”(Department for Education and Skills, 2001-2007, 简称DfES)改为“儿童、学校与家庭部” (Department for Children, Schools and Families, 2007-2010, 简称DCSF)，表明应该将儿童的两种身份，即同时作为学校与家庭的一份子联系起来。实际上，儿童也是社区及整个社会的一份子。

家长是所有人的第一任老师，也是终身的老师。没入学前，通过耳濡目染的方式，家长的言行及价值观对幼儿有着决定性的影响。后来，无论子女多大，他们在家长眼里始终都是孩子。当然，在儿童入学之后，学校和老师开始对他们的成长产生更大的影响。特别是当家长和学校老师说法不一致的时候，学生一般更倾向于对家长说 “我们老师说如何如何”，而不是对老师说“我爸爸妈妈说如何如何”。推动家校合作，有助于形成合力，立德树人，使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与世界观。由于受新冠疫情的影响，在家学习成了在校学习的一个重要替代和补充，因此，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加需要密切家校合作。

各个学校定期的家长会制度，似乎是现有家校合作的一个重要机制。传统的家长会，大家集中在一个大会堂里，校长在台上热情地介绍学校的最新发展，家长听后很受鼓舞，最后可能有一些互动，然后宾主尽欢。不过，许多这类家长会都是走走过场而已。学校真正要走进家庭，就应该将与家长的联系融入到学校的各项工作中去，而不是仅仅做表面文章，或者仅仅将家长作为学校可以予取予求的人脉与资源。

例如：在学校各项决策中，要将家长代表的参与制度化；教师在开展校本教研时，也应该与家长结成教研共同体；家长会可以像医生坐堂一样，开成教师与家长一对一，共同发现问题、诊断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过程。实际上，学生在课堂上的许多问题其根源都出自家庭。

都说久病成医，当家长久了似乎也可以成为老师。但是学校的专职教师与家长在专业能力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。当然，如果家长对教育的知识与认识很弱、很不对称，就可能会轻易地受到学校的摆布。一种好的家校合作与互动，应该建立在学校教师和家长两者都很强的基础上。因此，应该赋能家长，使他们成为家校合作合格的对话者与贡献者。当然，另一个极端是家长太有主见了，不再迷信学校，决定自己教育自己的子女。于是，在许多国家出现了 “在家上学” (home schooling) 合法化的现象，这对咱们的学校而言是一个警讯。

学校要向拥抱社会要质量

我们这里所说的社会，更多的是指学校所在的当地社区。我们学校的发展实际上已经与当地社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
当然，社会和社区也不是抽象的概念，它包含今后作为毕业生需求方的当地工商企业，也有作为校外学习资源提供者的各类场所设施。就前者而言，虽然基础教育离就业比较遥远，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与今后的就业更加相关，但是有许多共同的能力与素养是应该从小就开始培养。因此，将国家课程、地方课程及校本课程所涉及的能力与素养的培养进行本地化实施，需要社区的积极参与和合作。特别是在校本课程开发与实施方面，涉及学校的特色化办学，学校的自主权很大，社区参与的空间也非常大。

就社区而言，学校和课堂不再是学生正规学习的唯一场所，社区不仅可以为学生提供课外活动的场所，也可以为学生正规学习提供多样化的学习场所。目前，诸如社区学习(community-based learning)、服务型学习(service learning)、体验式学习(experiential learning)以及基于工作场所的学习(work place-based learning)正越来越成为学生正规学习的一部分。这无疑会极大地丰富学生的学习体验，提升教育的质量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各国建立灵活的学习路径，社区在其中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。

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倡导的所谓“全校参与模式”(whole school approach)，我们要将社区参与融入到学校工作的方方面面。当然，如上所说，教学工作是重点。但是，在学校管理，校园环境与文化建设，校外导师的聘任与参与，以及平台共建、资源共享等方面，学校与社区的合作也有着广阔的空间。所有这些，都需要学校做出整体和长远的规划，并为此提供必要的经费、人员及相关条件的支持。

社区参与学校教育，关键也在于要建立与强化相关机制，杜绝表面文章。国外通过将社区代表，包括家长代表纳入校董会等学校决策与咨询机构的做法，值得我们研究与借鉴。此外，教师在建立教研共同体时，不光要纳入家长，也要纳入社区代表，因为学生在校的许多问题根源在社区。加强与社区的联系，有助于教师及时发现学生校内问题的社区根源，并与社区一道及时诊断和解决问题。

教育新的动能与机会：

走出学校，走进家庭，拥抱社会

总之，当我们似乎穷尽了提升学校教育质量的各种手段，试试走出学校，走进家庭，拥抱社会。你会发现，这样做将会为提升学校的办学质量带来新的动能与机会。

可以想见，作为学校教育的需求方，家庭与社区今后在学校教育中的份量与作用将不断加大。加强与家庭及社区的联系，有助于改变学校教育长期以来由供给方主导的现象，实现需求方与供给方的同濒共振，并使学校教育的资源更加丰富，其相关性与质量得到进一步提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