瘟疫:诗人的千年之痛(2)
长大成人后的白朴,因战乱瘟疫中亡国奔命而留下深刻创痛,誓不仕元。潜心文学,将元好问词曲创作光大之外,再开文采戏剧之先河,成为“元曲四大家”之一。
于是,我们喜爱这样的白朴,千般柔肠,跌宕而来:“孤村落日残霞,轻烟老树寒鸦。一点飞鸿影下,青山绿水,白草红叶黄花。”
那么,我们也应该喜爱这样的白朴,凭吊故国山水,激扬兴叹文章,感浮萍于乱世,忧民生之多艰。回望家国变换,他义愤填膺:“行遍江南,算只有、青山留客。亲友间、中年哀乐,几回离别。棋罢不知人换世,兵余犹见川留血。叹昔时、歌舞岳阳楼,繁华歇。寒日短,愁云结。幽故垒,空残月。听阁阎谈笑,果谁雄杰。破枕才移孤馆雨,扁舟又泛长江雪。要烟花、三月到扬州,逢人说。”见有遗民堕落,他怒而起身:“楼船万艘下,钟阜一龙空。胭脂石井犹在,移出景阳宫。花草吴时幽径,禾黍陈家古殿,无复戍楼雄。更道子山赋,愁杀白头翁。记当年,南北恨,马牛风。降幡一片飞出,难与向来同。壁月琼枝新恨,结绮临春好梦,毕竟有时终。莫唱后庭曲,声在泪痕中。”面对突来灾害,他心急如焚:“田家秋熟办千仓。造物恨难量。可惜一川禾黍,不禁满地暝蝗。委填沟壑,流离道路,老幼堪伤。安得长安毒手,变教四海金穰。”
叁
韩愈《谴疟鬼》记录抗击瘟疫
瘟疫,哪只在风骨文士的情谊里?哪只在骨肉亲情的取舍间?哪只在瘴烟弥漫的贬谪路?哪只在家亡国破的离乱中?古往今来的诗人,面对灾难的记述与感怀、参与灾难的防范与救助、深入灾难的探寻与反思,都将成为今天我们的镜子。
“白骨不覆,疫疠流行。市朝易人,千载墓平。行行复行行,白日薄西山。”我们仅从汉乐府《古步出夏门行》的这三首残句,就可以深深感受到瘟疫流行下生命是如此不堪一击、转瞬即逝。
“医师加百毒,熏灌无停机。灸师施艾炷,酷若猎火围。诅师毒口牙,舌作霹雳飞。符师弄刀笔,丹墨交横挥。”唐代大文豪、政治家韩愈在这首《谴疟鬼》中,详实记录了人们如何抗击瘟疫:草药熏蒸、艾灸火疗、巫婆摆阵念咒、道人施法画符,大家出谋划策、各尽其能,救百姓于生死关头。
“去年灾疫牛囤空,截绢买刀都市中。头巾掩面畏人识,以刀代牛谁与同。姊妹相携心正苦,不见路人唯见土。疏通畦陇防乱苗,整顿沟塍待时雨。”在唐代诗人戴叔伦的这首《女耕田行》里,父死、母老、兄从军,只有姐妹两个下地干活。加之去年瘟疫,耕牛也病死了,姐妹没了帮手,只有用刀挖地种庄稼。瘟疫后的家庭凋零,真实不虚。
“又记得一年到村落,瘟疫正作恶。人来请符水,无处堪摸索。”道家“南宗五祖”之一白玉蟾的《云游歌》里,瘟疫来时,劳苦百姓大都处于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”之绝境。
“江南民,诚可怜,疫疠更兼烽火然。军旅屯驻数百万,米粟斗直三十千。”仅二三十年光景,本就吃不起的粮价又涨了三倍!王冕所在的这个时期,除了瘟疫,还有战争。
“连村绝烟火,比屋皆伤残。民生与鬼邻,疫疠仍相干。”作为明代藩王的朱诚泳,感此劫难,痛彻心扉:“匡时愧无策,抚膺空长叹。我欲叩天阍,恨乏凌风翰。”
而清人张洵佳所写的这首《龙砂大疫谣》,瘟疫肆虐之惨绝人寰,天地不仁而杳无生机,读来让人头皮发麻,心口淌血!“三伏暑,六月天。残骸腐骴蒸毒烟,淫霖恶血迸流泉。饮之者立毙,触之者立颠。因之疫氛传染广大而无边。有父老疾首蹙额而相告,曰疫深矣若之何。盍申醮祀驱邪魔。钟鼓备陈,牲醴其罗。斋戒沐浴,祷尔于上下神,只谓可以消疹疠迓祥和。岂知迪吉者少而遘凶者仍多。吁嗟乎,自古天心多慈厚,我有心香大如帚。夜夜焚香礼北斗,亟拯疮痍登仁寿,千叩首万叩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