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永恒的青春在树林里”(4)
奥地利作家施瓦布在《与魔共舞》中说:“这个地球上,最高贵的灵魂就是森林之魂,而这个民族就应该将它所蕴藏的力量归功于它的森林。正由于此,我想说的是,所有的文化都源自于森林,这并不偶然,因为文化的衰落是和森林的毁灭密不可分的。”森林不仅是可利用的资源或者是需要适应的自然力量,还是安全的保证和快乐的源泉,是深深依附和神往的对象,是繁复浩大的自然文学空间。
《阿达》是纳博科夫全部小说中最具阿卡狄亚特征的一部,许多场景都发生在树荫下,在男女主人公交往时,椴树与橡树之间也会发生枝叶交通的感情:“头顶上,一棵椴树的树枝向一棵橡树的树枝伸展过去,像一个绿油油的美女飞着去见她强大的父亲,后者正用脚倒挂在秋千上。”小说中两个夏天的描写,被称为“两首夏季田园诗”和“葱郁的牧歌”。
“在树林里,一个人像脱壳似的脱去了他往昔的岁月,在他一生中的无论任何时期,他都仿佛是个孩子,永恒的青春在树林里”(《爱默生讲演录》)。森林是孩子接受成年仪式的地方,童话的主人公离家之后,脱离父母的庇护,往往会进入森林,此时森林象征着一种自我探索的状态,孩子可能会经历磨难,但那是发现和完善自我的必经之所。从森林中出来后,也许会到达城市或是王宫,甚至是好运连连的密境。
《格林童话》里的许多场景都是发生在森林之中。如《森林中的三个小矮人》《森林中的老妇人》《林中小屋》《狐狸太太的婚事》《技艺高超的猎人》《森林中的圣约瑟》《丛林中的守财奴》等,标画了森林与人最初相遇的“历史性事件”。“大地泛青了,地里长出了鲜花,森林里的树木都枝繁叶盛,绿茵成片。小鸟的歌声响彻林间,树上的花开始落到地上。”(《杜松子树》)“周围是寂静的森林,当夜晚的一轮满月升起来的时候,他牵着小妹妹的手,循着那些在地上闪闪发光的石头向前走去。”(《亨塞尔与格莱特》)森林在童话中的萌芽和显现,是一个安详、温暖、寂静、唯美的世界,花香溢满四野,是人们与童年岁月保持联系的秘密通道。
在古老的历史上,欧洲大陆和英伦三岛都曾被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所覆盖。据说,在英格兰中部的瓦立克郡内,松鼠在茂密的森林里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,不落地便可横穿整个瓦立克郡。
在莎士比亚的戏剧中,森林往往作为阴冷僵化的宫廷世界的对立面出现。被流放到亚登森林的老公爵就曾触景生情:“这种生活,虽然远离尘嚣,却可以听树木的谈话,溪中的流水便是大好的文章,一石之微,也暗示着教训;每一件事物中间,都可以找到些益处来。”(《皆大欢喜》)在莎翁的《仲夏夜之梦》中,森林同样被赋予曼妙出尘的色彩,那里是精灵的国度,梦幻的天堂。“当月亮在镜波中反映她银色的容颜,当晶莹的露珠点缀在草叶尖上的时候”,青年人就会溜出家门,相会在森林中。森林是将所有人归于平等的所在。森林中没有身份、地位之别,万物各显其象,各得其所,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。
俄罗斯文学素有“大自然检验人性”这一宝贵的文学传统,普希金、费特、屠格涅夫、布宁、普里什文、阿斯塔菲耶夫,都是俄罗斯大自然和心灵的歌手。他们的作品闪耀着俄罗斯广阔原野与大森林的诗意光泽,那里是他们创作激情的源泉。在拉斯普京的《告别马焦拉》中,有一棵体现土地生命力的“树王”,火烧不着斧砍不倒,连油锯都拿它没办法,在居民们眼中,正是“树王”将这座岛固定在河底,连接在一块共同的土地上的,它就是马焦拉岛上的通天树、太阳树,是连接氏族生命血脉的世界之根。只要有它在,也就有马焦拉在,人们的内心就会无比安定。白桦树更是俄罗斯的“仪式之树”,这种长着白色树皮的阔叶树木,已经转化为不能泯灭的思想,进入到一个民族漫天飞雪的梦境和意念中。
喀尔巴阡山脉和波希米亚山脉以北的广大平原地区,自古以来就是森林茂密、山清水秀之地,所以德意志民族称自己为“森林部落里走出的民族”。德国森林的原始与肃穆,构造了德国文化的奇幻光影。当日耳曼部落中的条顿人在森林里击溃古罗马人入侵后,橡木林就被后世看成是这个民族孔武有力且英勇善战的化身。